朱二萌

嘘 你可以再坏一点点

本质是只鸽子精

【杰佣】没关系 章16

        十六

        这样的生活能维持多久?

        半年后的他,置身于一座钢铁城市里某个阴暗的房间,瞳孔像是无机质一般映出阴霾夜空中绚丽的烟火,在那里,终于有空回想起这段仿佛偷来的时光,脑海中不禁浮现出一个词语:命运。

        命运不是绝对的,但是还是不可避免的向着某个确定的方向流动着。

        那是,凡人无法抗拒的浪潮。

 

        夏末一个普普通通的中午,他收到一件匿名的包裹:一只棕色的纸盒,就随意地摆在他的座位上。

        奇怪的味道从纸盒里飘出来——令人陶醉的花香和腐败有机质的气味混杂成了比生洋葱还刺激的味道,莫名有些熟悉。他划开纸盒,掀开填充物暴露出盒中内容,瞳孔微微收缩。

        ——不忠于爱情的人不配拥有爱情。

        ——你信我,我会让你非常快乐。

        ——儿子,你会后悔的。

        ——年轻的先生,要不要我送你一程?

        ——不要,求你不要杀我!

        零星而破碎的言语飞快地从他脑海中闪过。又是这种失控的感觉。

        玳瑁手柄,玫瑰木杖身,一根白色绸带系成了蝴蝶结,将一支玫瑰与手杖系在了一处,只是那玫瑰已经凋零,花萼完全变黑,完全看不出原本的美丽,只让人觉得厌烦。

        这根“玫瑰手杖”曾是他的东西。但是,不在他手里很久了。

        是谁寄过来的呢?

        细密的头痛犹如针扎,尽管不剧烈,却一点点损耗消磨着他的心神和耐心。他甚至来不及处理它,因为下一场游戏就要开始了。

        他深吸了口气,慢慢地起身,将玫瑰手杖别在自己腰后。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烦躁,走出餐厅,走向庄园的大门。

 

        从前,画画使他平静,而现在,能安抚他的多了一样。

        奈布·萨贝达。

        他得承认,自己确实迷上了他,而且此时此刻,他有些迫切地想要见到他。

        很巧,那个熟悉的草绿色影子正坐在等待大厅里长桌旁。

        只不过……

        ——啧,他看起来好像不太对劲。

        “奈布,你怎么了?”艾玛·伍玆担忧地问出了他想知道的问题。

        一旁的魔术师说道:“考虑到昨天他在冷水里泡了好几个小时,萨贝达先生应该是感冒了。”

        ……新地图湖景村加入游戏,有些场景的设计还存在缺陷,比如前天,监管者裘克掉进了小木屋未开启的地下室,在里面嚷嚷了半个上午,怒火简直能把庄园的屋顶掀起来;再比如昨天,为了躲避攻击,求生者佣兵在大船甲班上使用钢铁护肘,却被动弹不得的卡在海水里两个小时。

        所有的场景似乎都不受气候影响,湖景村的水可是冰冷刺骨的。

        昨天,当他从其他人口中得知此事,已经是傍晚时分。

        夜色姗姗来迟,温柔地拥抱欧丽蒂丝庄园,在这么晴朗的夏夜,人们无需隐藏或者压抑,有了从心而行的小小机会。那是他第一次去佣兵的房间,跟他想象中不太一样:屋里只亮着一盏小灯,昏黄的光线轻盈又黯淡,房间的主人却已经在床上睡着了。

        他轻手轻脚地搬一把椅子坐在床前,又学着医生的样子探了探他额头的温度。

        温度很正常。

        于是他松了一口气,随手拿了本书,在床边坐到了深夜。

        他们都以为事情过去了,谁也没料到这场感冒会延迟发作。

        他衣袖下的手动了动,利刃带起反射的冷光,他挑了下眉,轻轻地笑了——在他与求生者之间,隔着一道无形的屏障。

        他听见佣兵的回答,轻描淡写的语气一如往常:“没事,昨天没睡好而已。”但是声音却带着浓重的鼻音。

 

        做出去追佣兵的决定并没有花费他多少时间,尽管这显然不是个明智的选择。他默默计算钢铁护肘的使用次数,只用雾刃攻击,抓人用了比平时多两倍的时间。

        “你到底在玩什么?”佣兵背靠着栅栏质问,破烂的斗篷在斑驳肮脏的木头上留下一道道的血迹,语气如常,尾音略微急促,“密码机都要没了唷。”

        他的身影融入了薄雾,经过的草丛里飞出一群受到惊扰的萤火虫,四散分离,这张地图光线昏暗,但是那双蓝色的眼睛依旧明亮。

        “无所谓。”他重新出现在佣兵面前,弯下腰,双手用力把佣兵抱了起来。

        大概是太惊讶了,被抱起来的一瞬间奈布·萨贝达骂了句脏话,被他选择性忽略掉。

        “……我买票了。”

        “嗯?”

        “之前说过的,一起去剧院。”他抱着人转了几个圈,觉得很有趣。

        “……神经病。”佣兵嘟哝,“什么时候的票?”

        这时候他们正经过几间破房子,门梁上一根白色的绞索在风中晃晃悠悠,这地方不适合谈情说爱,讨论一些比如“门票是他大概半个月前预定的”、“有点不好意思拿出来”、“不过放过期有点可惜”这种事情。

        他调整了一下手臂,尽量让左手的利刃远离怀里的人。这人看起来瘦,抱着分量也不轻,他得注意保持平衡。

        “明天晚上七……” 

        他猛地扭头,虹膜染上一缕暗红。

        “放下他,你这个该死的监管者!”

        是那个律师。

        枪声响起,刺眼的火光中,左肩一阵剧痛,他不由放开了手。

 

        中枪的那一刻,有某种暴戾的东西在体内疯狂涌动,心跳得越来越快,脑袋阵阵发晕。低沉悦耳的声音在他耳边轻笑——“哎呀,真惨啊。”  

        是啊,有点惨,他忽然想杀死所有人。

        视线之中的所有人。

        但是有人握住了他的手腕。

        “杰克。”奈布·萨贝达显得有些迟疑,像是不知道该说什么。

        ——别对我讲话!别叫我杰克!离我远一点!我想念鲜血的味道了,它们流淌在你的血管中一成不变,但对我来说却有着特别的意义。我想杀了你,然后永远留住你。

        他喘着粗气,双眼像魔鬼一样燃烧,嗓音沙哑:“门已经开了,你为什么还没走?”

        “我担心你。”佣兵的答案依旧很直白。

        ——可是我想杀死你,真的很想。

        他站直了,佣兵松开手,他重新融入湖景村的薄雾之中。

        “走吧。我还等着下一局呢。”

 

        奈布·萨贝达从大门离开,他踏上腐朽的甲板。迎面而来的风带着海水的腥咸味道,吹动他有些潮湿的黑发和长长的风衣下摆。

        这里怎么也不可能是真正的海边,不知庄园主巴尔克是如何办到的,居然将场景完善到这种程度。

        ……口袋里装的……是什么?

        他将手伸进兜里摸出来两张硬纸片,恰巧风力骤然猛烈起来,不知道是没拿好还是刻意松开了手指,那两张纸片脱离了他的手,被风带走。

        那也许是剧院的门票吧?

        他漠不关心的想着。接着他转过身,裹紧自己带着烧灼痕迹的黑色风衣消失在薄雾里。

        一败涂地。

 

        他对自己说:“你赢了。”

        对逃杀游戏的沉迷,在他本来就不稳定的内心早早地埋下了一颗种子,或者说,定时炸弹。

        一旦引爆,周围的人,将无一幸免。

        包括那个人在内。

        遗失数月又被寻回的手杖,近来愈发频繁的头痛和失眠,潮起潮落一般失控的情绪,耳边带着恶意的熟悉嗓音,这一切都在引诱他,重新回到深渊里去。

        他并不畏惧深渊,他就是从那儿来的。

        只是,不能继续留在这里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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